“你这个小婢女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老道士坐在桌旁，右脚踩在木凳之上，用筷子夹着菜便往嘴里送，时不时用手扒拉着裤裆，这般吃相实在是不雅。
小婢女手里端着饭碗，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只是偶尔才能夹上一筷子素菜，也不敢去看上一眼那满是油星的肉碗。
“那肯定，也不看看是谁教的。”趁着老道士不注意，方皓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肉，然后一个侧身之后再弯腰，那肉就直接送到了小婢女的碗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经过多次演练的结果。稍后，方皓也是嘴里放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显得极为满足道：“不过，这肉也太好吃吧。”
小婢女反应也是极快，立马将肉埋在饭中，默默地扒拉了好几口，再抬头时，那眼里满是笑意。
方皓再一动手，那筷子又往肉碗里伸去，岂料被老道士一筷子打在手臂之上，那力道虽不重，方皓的筷子却险些掉落。
老道士神情严肃道：“悠着点，给道爷我留点。”
“我每天那么辛苦，多吃几块怎么了？”方皓一声呼痛，立马怒道。
“不说道爷我养了你那么多年，就凭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多吃几块肉又怎么了？”老道士也是毫不避让地争论道。
“哼。”方皓一声轻哼之后，也不生气，捡起筷子，低着头继续吃饭。
老道士喝酒极快，方皓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好似老牛饮泉水一般。
只见老道士喝了几大口浊酒之后，脸上也为微微泛红，他神情倒是极为惬意，随意问道：“现在可以给道爷说说，你闯了什么祸事？”
方皓不紧不慢说道：“我在那场子里赢得太多，把他们那伙人给彻底激怒了。”
见到方皓平安回来，老道士并不担心，这小兔崽子自从十岁那年，便再也没有吃过大亏。老道士也没有做声，静静等着方皓的下文。
“我让清儿拍碎了桌子，吓住了他们，不过，他们应该知道桌子有问题。”
或许是知晓赵家村的村民秉性，老道士问道：“他们输急眼了，就这样放你们走了？”
“当然不是，我把赢来的钱，全部往屋子里一撒，他们只顾着抢钱，我和清儿赶紧溜了。”方皓平静说道，丝毫没有风波之后震撼。
老道士又灌了一口酒，淡淡说道：“愿赌服输，他们闹了一番，应该不会再找上门的！毕竟，老道在这里还有几分脸面。”
“谁说不是呢？”方皓轻轻点头，嘴角含笑。
话音未落，屋外响起一道声响。那声音极为响亮，众人听得清晰。
“有客来访。”
……
来者正是王行之。只见他举步迈入篱笆，径直进入瓦房之内，目光一扫，落在了方皓身上，随即淡淡说道：“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来到这里体验生活呢？”
这话足够嘲讽，稍显刻薄，意思也是明显。以为是公子哥，说明他知道方皓不是什么公子哥。
方皓站起身来，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位气势汹汹的中年汉子，又瞥了一眼做足了看好戏的老道士，片刻停顿之后，也不胆怯，说道：“不请自来，闯门而入，这可不是江湖侠客的作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债主上门讨债呢。老道士，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忽悠人了？这人家都找上门了，你不说道说道？”
老道士没有想到这混小子竟然祸水东引，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人家分明来找你的，关老道士什么事？”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话语刚毕，他便躺到了竹椅当中，尤为不雅地抠起脚来。
清早一顿酒的功夫，王行之自认对老道士的所作所为，了解还算清楚，像这样的游方道士，他自然不放在眼中。只是他显然没有想到那少年和老道士竟然这般荒唐，隐隐有几分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意味。
王行之开门见山说道：“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做一个买卖。”
方皓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反复思索着，可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中年男子这般惦记，竟然找上门来。突然间，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那起身收拾碗筷的小婢女，心中也有了算计。他笑着说道：“买卖上门，自然是好事。不妨说说。”
王行之将手一指小婢女，直接说道：“这小女娃卖给我，价格你随便开。”
在他人眼中，这小婢女不过八九岁，长相不算出众，身材也不出众，便是力气，也只是稍微大了一些。这样一个不出众的小婢女，若是在城里买卖，着实卖不了多少价钱。
身材高大的王行之看上去高高在上，他是一介武夫，向来不喜欢绕弯子。况且，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他没有客气的理由。谁让他机缘之下碰到了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便一下子伸出了明珠蒙尘的惋惜之心。
小婢女听到了这话，眼神里却是呆滞，转瞬过后，便是一阵惶恐。
方皓撇嘴一笑，反问道：“不知道阁下能开多少价钱？”
王行之面带不悦，冷冷说道：“这你不用担心，你随便开便是。”
方皓也是站起身，才发现面前之人着实高大异常，自己连对方的胸口都没够着，他微微抿了抿嘴，然后嘴唇翕动数下，又一个问题抛出：“不知道阁下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这你还是不用管。跟着我，不管是做婢女还是做小妾，哪怕是做童养媳，总比跟着你强。不是吗？”
“这话说得在理。”方皓点了点头，叹了叹气道，“毕竟看样子就是大门派出来的人。不知道阁下是哪一派的高手？”
王行之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少年竟会如此做派，他显然有些不悦，说道：“凭你也想知道我的来历？少年，你还是好好想个价钱吧，不要玩火自焚。”
“一千两。”方皓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说得极慢，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很好。”王行之很满意这个价格，明显更不愿与少年发生其他纠葛。他用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令牌，作势就要扔去。
“黄金。”谁知从方皓嘴里，却是又蹦出了两个字来。
一千两黄金，王行之突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心这少年患了失心疯，蹙眉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面对王行之愈发凌厉的目光，方皓没有胆怯，而是往后一退，不紧不慢说道，“一千两黄金。”
这一退，他也算是看清了这壮汉的全貌。这中年男子浓眉大眼，阔口方鼻，眉宇之间自带一股煞气。方皓明白，这人约莫是杀了不少人命，手上沾了不少血的。也正是这一退，他也来到了小婢女身边，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那稍显瘦弱的手臂，眼中含泪的小婢女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颤抖的身躯，怔怔地望着那张侧脸。
少年身子本就不好，那只手稍显用力，好似当年那般，抓住了就不会放，更好似一句无声的话语，小婢女彻底心安，也就不再有任何挣扎。
看着彻底陷入惊愕的王行之，更是察觉到中年汉子的拳头慢慢攥紧，方皓不依不饶道：“富贵人家都管自己家的女儿叫做千金，以示喜爱与珍贵。我多少算个少爷，虽然是落魄的。”
“当年我在死人堆里捡到了她，将她视如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虽不是我的女儿，可算得上是我的至亲。”
若是赵家村旁人在此，指不定会对方皓的厚脸皮程度再高一层评价，甚至会多给他几个白眼。道爷听后也是瞪大了眼睛，心里直呼这小子脸皮之厚，已经无敌了。可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壶，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口的沉默不语了。
“这么说，非千金不换？”王行之神色冰冷，就要发作。
“不，”话已至此，方皓哪里还会怕得罪来人，露出一个灿然笑容说道，“是千金也不换。”
“我不想动手。”
方皓却好像没听到一般，脸上笑意更甚，便是眼睛都弯成了一个月牙，“所以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