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饱餐了一顿,再无闲逛的兴致,随意在悦来客栈定了三间厢房,凑合过了一夜。等到日上三竿时,方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走到四方的木桌前,喝了小半杯水,才总算是将困意消去。
在包裹里随意找了一身干净衣裳换上,他又拿出燕云渊给的药粉,对着镜子敷在额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做完这一切,他长舒了一口气。那药粉着实有效,额头之上的伤口处已经消去肿胀小半。
看着那个红色花纹的木盒,方皓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惆怅起来,老道士竟然会选择在这时候离他而去,他隐约觉得老道士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方皓也好奇,这匣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何物。细看之下,匣子上的花纹似祥云,上面还雕有几片羽翼。
细细掂量着匣子的重量,方皓很快就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轻轻打开匣子的机关,当方皓看清楚匣子里的东西之时,哪怕他做足了思想准备,一时也变得惊愕起来。
映入方皓眼帘当中的,赫然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玉。
那块玉约莫巴掌大小,玉的形状也非同一般,呈现出古意盎然的锁的模样。
白玉辟邪,锁名长命,祈子康健,无灾无祸。
按照老道士的说法,体弱福薄的孩子只要挂上这种长命锁,便能得到神灵或者祖先庇佑,平安长大。
方皓用左手拿起那块玉,感受着白玉传来的温润,右手细细摩挲着,顺着长命锁表面的纹路定睛一看,这一看之下,饶是他心性坚定,也变得激动不已。
曾几何时,老道士教过方皓识字,识的乃是古字,哪怕是到今日,方皓依旧记得清楚。他一向谨慎,生怕自己错过任何机缘。
没有想到,今日里认出的这几个古字,险些没将他击碎在原地。
只因长命锁之上,赫然刻着八个古字,正是他在梦里听过的八个字:方行庆举,皓云祥凤。
左手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方皓急忙用右手按住了那块玉。
方皓再一次确认,没有从老道士口中听说过这八个字。而当初那个古怪的梦境再度变得清晰起来,他顿时如遭雷击,眼泪彻底打湿了眼眶,再也止不住地流了满面。
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假?
那个白衣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娘亲?如果是,她口中的夫君是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当初为自己讨得一线生机的道士又是谁?
老道士又是谁?
自己到底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疑问,齐齐涌上方皓的心头,使得他没了头绪。如果那个梦是真,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那么多的人追杀自己?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那个满脸疤痕的星奴如今又去了哪里?
一想到此,方皓恨不得生出翅膀,立马飞到老道士的身边去,他迫切需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他更有些后悔,后悔昨天没有当着老道士的面,打开这个匣子,从而错过了寻找答案的最佳机会。
世人皆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无比坚定的同时,也变得无比的犹豫后悔起来。
“皓哥哥,你怎么……哭了?”清儿看着泪流满面的方皓,有些不知所措,竟也跟着红了眼睛。
……
在街头寻了个不大不小面摊,几人这一次是真的随意点了碗面食,就着刚掰的大蒜,方皓吹了吹发着热气的面条,一口地将一大簇面条塞入口中,很快就把面条吃完,看着碗里飘着葱花散着热气的面汤,他眼都不眨一下,喝起汤来。不消眨眼功夫,那碗面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用手托着腮帮子的赵小虎,明显胃口不佳,一碗面吃了两口,便不再动筷子。
燕云渊也是摆出了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三下五除二也是吃了一大碗面条,最后还将赵小虎的面条也抢了过来。
“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赵小虎看着面前安然若无事的三人,不由得出声质问道。“王大叔怎么会突然弃我们而去?”
事实上,是今天早上赵小虎一觉醒来,没有找到王行之的踪影。他询问起店小二,店小二只说那人行色匆匆,到最后悦来客栈的老板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王行之不辞而别。
等到中午时分,几人想要美美吃上一顿时,那店小二直接要求几人付清昨晚的住宿与吃饭费用。这一算不要紧,店小二说出九两八钱银子的账目时,便是方皓也大吃一惊。
长安大,居不易。他第一次体会到老道士临走前的劝告,也明白一个外来人在长安城里生活的不容易。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方皓几人凑齐了九两银子,换来的却是店小二的一阵鄙夷嘲讽。
哪怕是现在想来,赵小虎仍旧是心痛不已。自己可是付了足足三两银子呀。
“你们就不担心王大叔出了什么事吗?”赵小虎言语有些焦急,神情也有些不耐烦。
“与其担心人家,还是不如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方皓用食指轻轻在桌上叩击着,笑着打趣道,“方才一路上,我可是都打听过了,这附近最便宜的一家客栈,哪怕是最下等的厢房,睡一晚也得三四钱银子。”
“谁叫你们把马车抵押给那老板的?不然我们还能凑合凑合。”赵小虎来了脾气,原来他们几人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无奈之下,几人将马车作价三两银子,卖给了客栈老板。
或许在别处还能多卖些银子,只可惜当时,几人身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面摊里有方桌四五张,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并没有多少客人。附近的一些街坊邻居们聚在一处,有几个嗑起瓜子喝起茶来。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便是这长安城里的大小帮派之争。他们每日围坐着,说来道去也不觉得腻歪,倒是正合了方皓几人的心意。
“最近东门那处的宅子比较抢手,是因为人家天鹏帮,他们决定在那里设立一个堂口。而且还听城东的人说,那里的买卖不用交保护费了。你们说说,有多少有钱人想把买卖做到城东去?”
“人家的地盘不是在城中吗?啥时候把手伸到了城东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之前说话的那大汉嘿嘿一笑,显摆道,“城东那些个帮派整天里耍勇斗狠,扰得老百姓怨声载道。人家天鹏帮乃是正义之师,仅仅一天一夜之间,就收服了好些个帮派,还赶走了好多流氓无赖。”
“说起天鹏帮,你们晓得不?他们的帮主傅天鹏乃是天上的大鹏鸟转世。有江湖传言,他老人家随便一顿饭,要吃十几口人咧。不过,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被吃了活该。”
“前段时间,我们这里的小雀帮不就是被天鹏帮给灭了门。也不想想,你个小小的云雀,还敢和人家天鹏鸟争锋?不知死活了不是。”
“小雀帮就该死绝。整天里坏事做尽。欺压我们无辜的百姓。”立马有人义愤填膺道。
远远坐在一旁的老叟听了之后,摇着头,气愤道:“他娘的,整天打来打去,这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难熬。今儿个我打你,明儿个你打我,啥时候是个头呀。”
有人弯下身子,也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你们听说没,咱们这处的怜衣楼,最近也不太平。”
“可不是嘛,前几天我给那楼里送一些瓜果蔬菜,路上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顿。”之前那老叟亮出了发青的手臂,附和道。
“算你个老家伙运气好,要是遇上人家天鹏帮,怕不是小命都没咯。”
此时,远处巷口的人影攒动,他们身穿黑衣,手中拿着未出鞘的利刃,神情无比肃穆。
众人顿时噤如寒蝉,不再敢多发一言。远处乌云黑压压一片,慢慢朝着长安城压来,老叟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看来,这长安城又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