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审判(末)

11个月前 作者: 劣等星

天边的晨日堪堪攀过山头,被云层笼罩的天空中朦胧地显露出一团金红色的火球,将大片耀眼的曦光撒向仍然昏睡的大地,扫去世间残余的一切阴沉气息。

宽阔的江水在日出之下横贯而过,太阳的光辉在江水中央铺出一条燃烧的通路,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折射着碎金般的余霞,一座老旧的石桥跨江而卧,日出的光辉落在饱经风霜的残破石桥上,也未能将其裂隙斑驳的暗沉桥身照亮。

这座外表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坍塌也不会令人意外的陈旧石桥,连接着托洛镇的边缘与郊外,隔着一线江水就是两片天地,泾渭分明,城镇的边缘还依稀可见整齐的建筑,另一头的郊外就只有大片的荒芜以及荒原上点缀的简陋木屋。

托洛镇这座不算繁华的小镇最后那点热闹的风,无论如何也吹不过这条石桥,到达对岸。

一阵悠扬的口哨声在这座石桥的桥头响起,口哨声中飘动的音符,来自于一出只有上流社会才会欣赏的高雅歌剧,而这些优越的音符与这处穷乡僻壤是绝不相称的。

吹着口哨的人,是一个穿着精工细制的灰色燕尾服,头发和胡须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甚至精致得有些浮夸的男人,他踩着那双锃亮而华丽的花哨皮鞋即使是踏在此处肮脏的地面上行走时,充满格调的步履,也流露出一种在隆重场合登台亮相才有的仪式感。

石桥上照常经过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匆忙赶往城镇中做工的穷人们见了这位光鲜亮丽的男子,纷纷低下头避开视线,丝毫不敢抬头打量,生怕惹恼了这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趾高气昂的大人物。

这个身上穿着漂亮燕尾服的男人,高调地行走在这座与他穿着打扮格格不入的大桥上,最终在这座石拱桥的顶端停下了脚步。

“柳生先生,好久不见。”

穿着灰色燕尾服的男人说道。

“你来的很快。”

一个攀着石桥护栏,眺望江上日出的男人应道。

“当然,如果我不快些动身,恐怕就只能瞻仰阁下的遗体了。”

穿着灰色燕尾服的男人从身侧的口袋中取出一块造型朴素的铜制怀表,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时间,他的双手戴着考究的黑色手套,上面绘有精妙的法阵图案。

“怎么说,我还得欢迎你了,剧中人。”

石桥护栏旁名叫柳生的男人转过身来,直面着身后的来客,此时的他,手中凭空多出一柄收在鞘中的黑色长刀,语气中并未抱有多少善意。

“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不算太好,可是,我是现在唯一一个站在你这边的人,或者说,唯一一个与你没有恩怨的人。”

被称作“剧中人”的男人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柳生,眼前之人同他记忆中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形清削,原本英挺的眉目瘦得几乎脱相,嶙峋的面容仿佛凿尖的石器。

“一开始看见你们这样疯疯癫癫的家伙确实不太顺眼,可是在这个扭曲的世道生活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剧中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精明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柳生手中的黑色长刀,心中很是清楚,柳生此时虽然说话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许,却仍然没有放下防备,若是自己有任何异动,眼前的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抽出刀刃割断自己的喉咙。

剧中人故意将手中把玩的铜制怀表暴露在显眼的位置,果不其然,受到了柳生的注意。

“这是谬肆的东西?”

柳生只一眼就认出了这块怀表的来头,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色。

“没错,正是谬肆先生将其交到我的手中,并且嘱托了我。”

剧中人捏住怀表一侧的旋钮,啪嗒一声拉出,表盘上的指针倏然定格。

“嘱托了你什么?”

柳生问道。

“在他消失之前,曾经找到我,同我做了一笔交易,他说,依照柳生先生你的性格,没了他的约束,肯定会到处惹是生非,最后只怕会到达难以收场的地步,所以拜托我在你需要的时候,出手援助,至于代价么……”说到这,剧中人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暂借这块怀表给我。”

“那个疯子自己都麻烦缠身,居然还有空关心我。”

柳生听到剧中人的解释,抬手一挥,手中的黑色长刀悄然隐去,化作他掌心中的一抹印记。

“看来你已经相信我了。”

剧中人松了一口气,若要是真惹恼了柳生,情况也会变得很麻烦的。

“当然,除了他自己将东西交给你,我可不相信你有能耐从他手中夺走,不过事情倒真是有些不对劲。”

柳生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你是说教廷的神术吗?”

“没错,教廷费这么大劲举行的仪式,结束后我居然毫发无损,真是可疑。”

柳生摩挲着下巴,沉吟起来。

“真是毫发无损吗?”

剧中人脸上愈发浓烈的笑容中,暗含着神秘的意味。

“确实是,不过我自从仪式结束后,就开始感觉到被一种奇怪的感知所笼罩了。”

柳生眉头紧皱。

“什么感知?”

“从这个世界上,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传来的负面感情,仇恨,憎恶,杀意,愤怒……有些很遥远,有些在不断靠近,有些很强烈,有些很轻微,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源源不断地感觉到它们,而且它们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变化移动,就像是能够呼吸的活物一样。”

柳生详细阐述着自仪式以后的感受,事实上,那场突然将他灵魂摄去的仪式,到现在为止仅仅过去了几个时辰。

话音未落,柳生忽然感觉到眼前穿着灰色燕尾服的男人身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恶意,这种恶意有若实质,如同一股肮脏的污水般朝他蔓延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剧中人一开口,世界顿时澄澈,刚才那种铺天盖地的恶感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做了什么?”

柳生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剧中人。

“没什么,只是控制我的内心对你产生了一点点恶意。”剧中人耸了耸肩,“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什么?”

“当我对你产生恶意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直觉向我指明了你的方位,这种离奇的直觉清晰的告诉着我,我面前的人就是你,柳生。”

剧中人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仿佛有某种乐趣正在他眼前上演。

“你是说,所有人都能够感知到我的位置。”

即便是柳生这样胆大妄为的角色,心中也不禁产生了危机感。

“我想大概是所有与你敌对的人都能感应到你的方位,现在一定有很多危险的家伙正在杀气腾腾地朝着这里赶来,所幸第一个找到你的人是我,否则就麻烦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谬肆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剧中人朝天空抬起头,答道,柳生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方望去,破晓时分的微亮云层下,一只黑色的乌鸦正张开漆黑的翅膀定格在半空中,柳生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那是谬肆的宠物。

不止是那只乌鸦,二人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如同油画般静止不动,远方山间的朝阳不再向上升起,石桥下泛着曦光的江水凝固成片片金鳞,路上的行人僵持不动,仿佛一尊尊蜡像,就连凉爽的江风也不再吹拂,空气闷成一团,不再流通。

面对这一时间静止的奇观,二人都没有任何惊诧之意,显然已是见怪不怪。

“将时间静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就没有什么办法消除神术的影响吗?”

柳生的目光落在剧中人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铜制怀表上,将周围时间流逝生生停滞的力量,就源自那块怀表。

“嗯,没错,使用这块怀表确实消耗挺大的,不过要找到解除神术影响的方法还需要一段时间,能拖延片刻就再好不过了。”

“喂,你没事吧!”

柳生忽然开口,疑虑地问道。

“我怎么了,”剧中人有些奇怪,随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异样,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却见黑色的手套上浸满了铁锈味的鲜血,整张脸也感觉湿漉漉的。

在柳生眼中,剧中人此刻模样分外凄厉,眼角和鼻孔中鲜血如小溪般汩汩涌出,在他的脸上留下数条可怖的血痕。

“没关系,动用这种层次的超凡物品总是会付出一点代价的。”

剧中人将右手按在自己的面门上,食指上一枚雕刻着等号的黑色戒指闪耀起刺眼的红色流光,再一次放下手时,他的面容已是焕然一新,再没有任何血迹。

“走吧,柳生,让我们离开这里,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就在我们的道路的前方。”

剧中人将怀表的旋钮重新按下收回口袋,指针再次转动,周围的事物也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转起来。

“听上去十分美妙。”

柳生快步跟上了剧中人离去的步伐,面露惬意。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在万众瞩目之下被所有人宣判有罪,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柳生转过头,朝着日出的方向投出最后一抹留恋的目光,他野心勃勃地注视着金光粼粼的宽阔江面上空,那一轮自山间冉冉升起的火红朝阳,江上吹拂而来的清凉长风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他如野兽一般饥肠辘辘地深吸着这清晨的新鲜空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此世皆敌的绝境,令我重焕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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