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出身修仙门派，这次主要是想要下山游历一番。”
“而在路过这里时，正想要看看有没有可以作为向导的凡人，便遇到了你们在做…宣传的一幕。”
“原本是想把这些凡人救下来，好让这次的游历更顺利。”
“不过，你们都是所谓的武师吧，还是本来就会四处游历的那种。”
“我就直说了，我想要你们来当向导，像刚刚那样介绍一下大梁的方方面面，报酬的话，灵物灵丹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们。”
“至于我的名字，我不想说，也不用再一口一个仙子的叫，连宗门里都没人这么讲话，听起来就很怪，叫我明小姐就可以了。”
明棠话音刚落，陆千羽就猛地一拍手，大声叫好了起来，给人一种一惊一乍的感觉。
“好！当然没问题，那么明小姐，还请稍等一下，因为之前做的宣传出了些岔子，等我手底下的人帮忙安置好这些猎户，我们再来商谈具体的计划，怎么样？”
明棠顺着陆千羽的目光看去，一众黑衣“山贼”不知不觉已经换掉了那身贼衣，正帮众人装车前进着。
“帮他们送一段路而已，很快的，只是把闹这么一出耽误的时间补一下，这段时间，明小姐如果有自己的事情，也可以先去解决，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哈啊——。”
说着，陆千羽打了个哈气，躺在地上就那么睡了起来，虽然没有打呼噜，但是口水却像是决堤了一样疯狂溢出。
明棠：……
此刻，在明棠心里，单论行为奇妙这一方面，这个武神陆千羽已经能超过云憨憨了。
不管这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睡着都感觉好欠揍啊，要不要做一下恶作剧？
不过，一想到对方还只是陌生人，并不算特别熟悉，明棠便还是按下了那蠢蠢欲动的念头，自顾自奔向了山坡上。
反正其他人也要被送走了，现在把云憨憨带下来刚刚好，还能比预计更早的直接上路。
等明棠快速跑进了山径之后，陆千羽快速坐了起来，随手捡起地上的假发抹了抹脸上的口水。
“真奇怪，白玄宗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带走，来的还是这么一个小孩子……”
陆千羽此刻面无表情，先前那只袖珍的金属小剑正停在他的指尖，不住地微微震鸣着，而剑尖的方向正指向着云澜藏身的洞穴中。
“且看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陆千羽将手中的假发和小剑又丢到了一旁，很干脆地倒在了地上，继续睡了起来……
而这世界上，当有人入梦而眠时，也必然是会有人从沉眠中醒来的，正如此刻的云澜一般。
“云憨憨…云憨憨？云憨憨！”
当云澜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晃动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脸。
看起来好眼熟，是明棠吗？
总觉着，好晕啊……
“奇怪了，怎么这都不醒啊，之前发呆也没有发的这么厉害啊？”
她在说什么，有点听不清……
肚子好难受……
呕……
“啊！云憨憨你怎么又晕了啊！”
明棠快速闪过了呕吐物，随后随手给云澜身上施展了一个净尘诀。
“你是不是在地上乱捡东西吃了啊？我可是听说过的，之前在宗门里就有弟子捡到来历不明的灵草来吃，结果身上的灵力都被化了个七七八八，差点疼死在当场的，你可不能这样啊！”
“我…没有，呕！”
“应该是…又累了……”
累了？累了和晕有什么关系？
明棠迷惑了一瞬间，随后马上明白了过来，颇有些心虚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累了的话再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着急，等不累了我们再下去吧。我刚刚找了些领路的人，之后在梁国逛就不用这样逮着一个方向乱跑了。”
云澜没听明白后面的话，只是听到可以休息一会儿，便将魔脉草收进了内衬里，缓缓喘起气来。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看向了明棠。
明棠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她印象中，云澜一直都是一副迷糊的样子，平常应该是做不出这么大的动作才对的。
“咋了，云憨憨?有什么事吗？”
在明棠的注视下，云澜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迷离了起来，不过这次明棠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只是耐心等候着对方的思考。
而这次，云澜愣神的时间也格外的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即使是回过神来，也始终保持着那迷茫的神色。
“明棠，你觉得，我是个…聪慧的人吗？”
明棠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云澜似乎也不是真的要问出来什么，只是眼神失焦地看着地上的泥土，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觉得，我是聪慧的，因为夫子走之前说过，我是最聪慧的，我相信夫子。”
“虽然我这么确信着，但，其实我是不明白的，就像我不明白其他很多的事一样。”
“我还记得一两句，村里人悄悄说我的话，虽然听不懂具体的意思，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说出这些话时，真的很讨厌我。”
“嗯，我要想一想，好像是…天天只会坐在那里看着天，像个傻子一样，除了到了饭点等着吃点剩的以外，什么也不会做，真的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听到这里，明棠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之前听云澜说自己的风评不好，村里人不是很喜欢，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直愣愣地看着正在断断续续诉说着的云澜，对方的眼神依旧迷离，语气也像往常般飘忽不定，没有丝毫情绪。
恐怕，哪怕是现在，他的思绪也只是单纯用在回忆和讲述上吧。
“我知道，大家都是好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那些各种各样的事，每天都看起来很累，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一起把我养大了，还会试图教会我各种各样的事……”
“不过，我始终不能理解，无论是他们教我的事，还是为什么大家要去做那些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那个样子了。但，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我学不会那些，我才会被讨厌的吧…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骂成傻子的吧……”
“明棠，你说，如果我不…”
明棠没有多想，马上就一把抱住了云澜，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颇有些蛮横地将云澜那高出两节的头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抓弄着他那一头脏兮兮的杂毛。
云澜不知道明棠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他感觉自己的脖颈被勒得生疼，头发在被抚摸的时候也被抓掉了好些根，感觉也有点吃痛。
但是，感觉好温暖啊，这样被抱着，和这种感觉比起来，那些疼痛都不重要了。
不只是体温，云澜还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温暖。
“好一些了没？还是说，你现在连我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嗯。”
“你到底嗯的是什么啊？！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怎么说。”
“对了，你刚刚好像还有话没说完，要我现在松开吗？”
“不用了，我好像又忘记要说什么了。”
“又忘记？那就下次想起来再说吧，休息好了的话记得说一声，我好带你下去。”
“好。”
过了半晌，明棠带着云澜回到了刚刚的地方，猎户和老杨头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在场的都是换上了正常服装的一众“山贼”，以及把“贼头”的屁股当成枕头的武（shuì）神陆千羽。
此刻的“贼头”不雅的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着屁股边上的哈喇子，面露难色，见到明棠二人赶来，不禁露出了求助的目光。
云澜一脸呆滞，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而明棠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让“贼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了。
周围其他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反倒是一阵交头接耳，时不时地看向云澜，似乎对这个被小仙子带来的邋遢少年更感兴趣。
“咳咳，陆武神？陆先生？可以醒一醒吗？”
“呼…呼……”
云澜看了看明棠，又看了看地上在睡觉的陆千羽，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
“这应该是要叫醒他吗?”
这么想着，云澜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中蹲到了陆千羽的面前，轻轻戳起了对方的面颊。
明棠下意识张了张嘴，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任由云澜在那边摆弄着陆千羽。
而“贼头”此刻脸上的表情则是格外的精彩。
毕竟，因为云澜总会习惯性地用那失焦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方向。
所以此刻，在他的视角里，眼前这个杂毛少年一边正漫不经心戳着陆千羽，而另一方面却出神地盯着他的屁股蛋看。一时间，竟让他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登时一个激灵，往旁边挪了一大截，直直地就把陆千羽的头摔在了地面上，就这么一下，马上就把刚刚怎么也叫不起来的陆千羽弄醒了。
“唔哈啊——啊，明小姐回来了啊，实在抱歉，睡得稍微久了一点。”
陆千羽看起来一副非常困的样子，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在稍微缓过来点神之后，不加掩饰自己好奇的神色，直勾勾地凝视起了云澜。
“明小姐，不知道这位是……？”
趁着云澜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在问他自己的时候，明棠已经飞快地替他做出了回答。
“这是我从宗门里带出来的玩伴随从，性格有一些迟钝，你们叫他阿云就好。不过，阿云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平时有什么事你们还是直接和我说好了。”
云澜见明棠回答了陆千羽的问题，便又自顾自发起了呆，当场便在众人眼中表现出了一副不善交际的样子，完美配合了明棠的说法。
陆千羽倒是没有在意云澜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寒暄了起来，
“阿云小兄弟倒是好福气啊，在仙宗里生活，要是有些修行资质的话，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能修法长生，前途无量啊。”
云澜还在原地发楞，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千羽在说什么，也没有做出回应，让气氛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陆千羽也完全不在意，笑嘻嘻的，转身就继续和明棠说起了话。
“那么，天色也不早了，明小姐是打算现在出发再行一段路，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
“我们这一趟要去的地方明小姐也是听过的，正是之前所提到的，建国数十代人后被册封的离城，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再行个三四日就到了。”
“当然，如果明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陆某也会尽我所知的解答，毕竟这是约定好的。”
明棠沉吟了一番，缓缓地回应了对方。
“明早再出发吧，早点启程就可以。不过，说到约定，你们要的报酬又是什么呢？”
“还请明小姐见谅，毕竟陆某不是孤家寡人，具体还是要好好商议一番的。”
“我不在意这些，反正，你们别忘记来要就行。”
说完，明棠走到云澜身前，敲了敲他的额头，把他从愣神的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阿云，别站在这里了，坐下来休息吧。”
“阿云…？”
对于自己的新称呼，云澜再次感到了疑惑，不过也只是轻轻念叨了一番便安静地坐了下来。
而相较于云澜这边的安静，陆千羽倒是把分散在周围的武师们都聚集了起来，完全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哎呀，这个火真是烧对了啊，来来，都过来，一起吃肉！全国到处当戏子才让学宫报销的银子，不吃白不吃，不但要吃，还得吃他个爽！”
“先拿这些烧鸡肉忌忌口，等到了离城，再吃些上好的牛肉和烧酒！”
而陆千羽的人望显然不是一般的高，在场的大汉们兴致高涨，大声地吆喝了起来。
“好！好！”
“兄弟们，耍起来嘞！”
“可是没酒啊？”
“咋地，不把自己灌成猴屁股脸放不开不成？”
“放不开，谁怂谁是龟孙！”
“来，大伙一起，开嗓咯！”
“旧时那个，魔星现诶~芸芸众生齐心连诶~芸呈云血，齐献身诶~这才有了后生们的好日子嘞——”
“今时今年，盛世现诶~万家百姓享丰年诶~先魂祖血，护子孙诶~哪怕是千秋万代也不敢忘啊~不敢忘——”
一众大汉唱着歌，搭着膀子，就这么在火堆旁载歌载舞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洋溢着一种自豪而昂扬的情感。
云澜坐在明棠的身旁，一同欣赏着这起奔放的舞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认识的人，这种炽热的感觉，却深深地传入到了他的心中。
就如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久久难以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