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森镇,某处阴暗街巷中。
“新星帮”首领雷莫领着帮内数十小弟潜藏在此间许久。
他面沉似水,心中疑虑。
「鲁德帮」的人为什么没来。以及,他们今晚还会不会来。
特兰普那条老黑驴看穿了自己的计划?
怪事,那家伙什么时候偷偷长脑子了。
正此时,负责在外搜查的帮派二把手维克托急匆匆拐进暗巷。
雷莫眼前一亮,快步道:“他们来了?”
“不……”维克托摇头道,“「水牛」跟「猴子」送过来一封信,说是一定要交给你的。”
“那两个废物给我送信?撕掉。”雷莫不悦的嗤鼻。
对雷莫而言,那两个乞丐一样的玩意儿送过来的信,根本就没资格入他的眼,更别说是如今这种事关大计的关键时刻。
这事维克托根本就没必要过来跟他知会,他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万一「鲁德帮」的人这时候刚好过来,他这个负责街外探风的负责人又不在,岂不是容易出乱子?
这家伙,平时挺精明,怎么重要时分还犯糊涂了!
维克托在首领不满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拿出一张经过简单折叠的纸张。
没有信封,更没有邮票,这实在称不上是一封“信件”。
可是,「信」这玩意儿,最重要的永远是里面的内容。
他其实已经确认过里面写的什么,不然也不会匆忙的来找雷莫。
“里面写的东西很重要,您……最好还是看一看。”
维克托抿嘴,拿着纸张的手递给面前面色不善的首领。
雷莫一把将对方手上的纸张粗暴抓取,踏到身侧那一小片清冷的月光范围中,查看起写在其中的略显潦草的文字内容。
【你好,亲爱的新星帮首领阁下。】
【很遗憾今日没有机会与您见上一面,在下现在鲁德帮借宿,他们的招待太过热情,以至于我腾不出时间。】
【对于贵帮两位成员的死,在下深感愧疚,思来想去,决定给贵帮提供些许补偿。】
【贵帮如若此时前往镇西南方向一公里处搜寻,即可发现我们共同的朋友特兰普的爱子正在此处寻欢作乐。】
【相信他是很愿意去贵帮作客的。】
【另外,在下不日将再次提供给贵帮一份惊喜大礼,请阁下近期稍安勿躁。】
【你的警长——安德烈·柯里昂。】
雷莫面色阴晴不定,道:“安德烈么……新来的警长在「鲁德帮」,他们联手了?”
维克托道:“看来是的,我听说那警长枪法不错。或许特兰普想利用他对付我们。”
雷莫又道:“既然已经联手,为什么又私下给我们送情报?”
维克托道:“良禽择木而栖,可能他认为我们获胜的机会更大。也可能……”
雷莫截口道:“就算是陷阱,也要有人去的,我不会平白错过任何机会。”
维克托不说话了。
雷莫缓缓道:“给你十个人,放心,你若出事,我亲手给你报仇。”
维克托只能苦涩地点头。
他只觉得月光的色调更冷了。
…………
特兰普丢掉手中几乎燃尽的香烟,踩灭。
地毯上,散落了很多烟头,也被烫出许多洞。
很快,又有一根香烟被点燃。
“咳咳……”
他咳嗽不止,同时伴随着一股干呕的感觉。
短时间内抽太多的烟就会产生这种反应。
他在连续抽第四根烟的时候就已觉得香烟无味,嘴里发苦。
大概第七根的时候就觉得烟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东西。
到了第九根之后他每抽一口就会咳嗽,肺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头也疼的厉害。
但他还是没有停,只因他确实烦恼极了。
特兰普认为自己原本并不是一个容易陷入烦恼的人。
五年前,他还是一个矿工的时候,就很少会烦恼。
那时的他虽然又累又穷,老婆还跟别人跑了,自己还要拉扯十来岁的儿子……
但他工作时只需要挥动锄头,不工作时又会去酒馆喝个烂醉,完全不需要动脑子。
不动脑子的人,自然是没有任何烦恼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酒馆喝酒的时候,一位大人物看中了他。
给他钱,给他人,给他地位。
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人憎狗嫌的黑人矿工摇身一变成了帮派首领。
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特兰普都在想:为什么这位大人物偏偏看中了自己呢?
最后他想通了——没有什么比扶持一个黑人旷工上位,更能彰显自己的权威和手段的了。
他终于了解,自己只是一条狗,只要主人不满意,自己随时会被主人宰杀、替换。
自那以后,他的烦恼开始多了起来。
主人命令他杀掉安德烈,他现在已经跟安德烈联手,无疑违抗了命令,只因雷莫要对他下黑手。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驴,没有计谋、没有手段,连很多手下都瞧不起他。
没有安德烈,他会死在雷莫手里,毫无悬念。
“雷莫啊,我们同样是狗,为什么你就偏偏不愿意乖乖听主人的话?”
特兰普不理解雷莫的想法。
他只想着,就算和安德烈联手消灭「新星帮」,自己也违背了不得与「新星帮」爆发大规模冲突的命令。
到那时,他就已经违背了两条命令。
主人会放过他吗?
特兰普害怕失去地位、金钱、女人、甚至生命,但他又无力改变自己身不由己的处境。
所以他苦恼。
他又想起自己那个让他苦恼的儿子,乔纳森。
作为特兰普生命的延续,乔纳森成功继承了他老子旺盛的姓欲和并不高明的智力。
“乔纳森现在在哪……但愿他不要被「新星帮」的人找到。咳咳……”
特兰普嫌弃的把烟丢掉,不再续火。
他想女人了。
他离开办公室,只走几步,来到隔壁门前,拧开门。
月光透过窗,照在床上,上面有一个女人。
女人是特兰普从镇上强掳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反抗的还很激烈,不过次数多了之后便也渐渐适应了自己「压寨夫人」的身份。
特兰普野蛮地把被子扯到地上,酒红色的床单让上面那具雪白且年轻的胴体更加惹火。
女人的姿色不错,可惜不是镇上最美的——最美的女人被雷莫那个混蛋抢走了,这也是特兰普的烦恼之一。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但她的脸已经乖巧的来到了他想让她来到的地方。
看来她确实已经适应了。
“啊~”特兰普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他下意识的仰起头,恰巧看到悬挂于空的月。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月亮跟平时很不一样。
可惜他没什么文化,因此只能感慨道:“今天的月亮真他妈的圆。”
…………
安德烈做了一个梦,一个他经常梦到的梦。
梦的一开始,总是一个寒冷的雪夜。
一头流浪的幼狼蜷缩在一处仅能容他蜷缩的山洞中颤栗。
他的族群抛弃了他。
雪,随着呼啸的冷风吹进山洞,寒冷透过它的皮毛,像针一样扎进他的骨头里。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口,恐惧、饥饿、孤独、绝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不再冷了。
“好热。”幼狼心想。
于是他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起身,走出洞穴,趴在雪地上。
这时,他看见前方好像正有两道身影朝他走近,但他再也顾不得这些,他实在感觉太困、太累。
幼狼闭上眼。
朦胧之中,他觉得自己的后脖颈被叼着,而后又突然感觉冷。
可温暖很快就驱赶走寒冷,他像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晒太阳,暖洋洋的,陷入梦乡。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朦胧亮。
幼狼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大山洞中,和另一只小狼一起被一只陌生的老狼拥在怀中。
他吓坏了,立刻就想逃走。
但警觉的老狼被他的动作惊醒,他才跑出两步便被老狼拦住。
幼狼曾差点死在其他大狼的攻击下,他对任何其他的狼都不信任。
所以他开始疯狂的攻击老狼。
然而老狼轻松就能避开小狼那并不锋利的爪牙,直到小狼累的气喘吁吁,再也没力气动弹。
“我要被老狼吃掉了。”小狼绝望的想。
老狼却只是叹了口气,叫醒另外一只小狼,而后独自离开了洞穴。
原本流浪的小狼心中虽不解,但也没时间去疑惑。
另外一只小狼已靠近了他,他警觉的盯着靠近自己的陌生小狼,口中不断发出警告的嘶吼。
可那只小狼却对他的警告熟视无睹,离他越来越近。
他心中怒极,又鼓起全身力气发动攻击。
但另外一只小狼的战斗技巧明显比他高明的多,两三下就将他制服。
“老狼不吃我原来是因为要把我留给这头小狼吃!”他心中惊呼。
那头小狼的嘴果然伸向他,但却没有撕咬他,而是开始帮他梳理毛发。
他又疑惑,同时又对其他狼给自己梳理毛发的行为感到不爽。
“真恶心……”他想。
不过很快他的态度就从恶心变成了羞涩。
他陡然发现那头小狼竟然是异性。
两个小狼的脸此时都在发红。
不多久,老狼拖着猎物回到家。
小狼看到老狼带来的猎物惊呆了!
“一只老虎!”他暗自惊呼。
老狼咬下两块肉,送到两头小狼身边。
小狼很饿,却没有立刻去吃,他看向老狼的脸,对上老狼的眼神。
老狼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你以后是我们的家人。”
“我有家人了。”小狼一边吃,一边想。
自那以后,老狼带着两只小狼共同生活,并传授小狼战斗的技巧。
令小狼奇怪的一点就是,老狼的猎物永远都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从来不碰温顺的食草动物。
有好几次甚至在食肉动物的爪下救下了即将被捕杀的食草动物。
但小狼也懒得去想为什么,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多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老是打不过那只小母狼。
许多年过去……
两只小狼长大成狼,两只小狼已能独自捕猎。
他已完全能打的过她,只是他又时常会在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她真好看。”
老狼看着他们有时会露出欣慰的笑。
又过去许多年……
他和她相爱了。
老狼却已老的要死。
临死前,老狼的眼睛又说话了:“照顾好她。”
他默默点头。
老狼死后,她哭了很久。
他红着眼沉默,将她拥在怀中,没有落泪。
他的泪流是往心里流的。
他们继承了老狼的精神,游历各地,以捕杀食肉动物为生,生活幸福美好。
他和她以为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们步入了一群食肉动物设下的埋伏。
战斗很激烈,他为了救她暴露破绽,引来杀招。
她又为了救他用身体帮他挡住迎来的杀招。
他狂怒地杀掉最后一个敌人。
月光透过窗,照在血流不止的她的身上。
伤是致命的。
他来到她身边,看见她的眼。
她的眼睛在说话:“好冷……抱紧我。”
他抱起她,不说话。
“你若死,我不独活。”他想。
她察觉到他的心声,于是她的眼睛又说话,似是遗愿:“你若还爱我,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他只能点头。
她闭上眼,流干最后一滴泪。一只蝴蝶簪子落在地上。
他抱着她,红着眼,透过窗,看见月亮。
圆月,月光清冷如雪。
他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那个雪夜。
一头流浪的幼狼蜷缩在一处仅能容他蜷缩的山洞中颤栗。
他的族群抛弃了他。